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邊關急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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邊關急報

百日宴。

今日是皇宮大慶的日子,皇上和皇後盛裝出席,朝中重臣亦悉數受邀到場。

嚴貴妃身著一身玫紅宮服,頭上遍插金簪玉器,驕傲地坐在上首。她懷中抱著永望,裹著金絲小襖和虎頭繡鞋,正吱吱呀呀地鬧騰個不停。

淑妃身穿湖藍色禮服,插著幾支秀麗的玉簪,安靜坐在嚴貴妃之後。永安乖乖巧巧呆在她懷裏,好奇地四處張望。

這是宮中多年以來第一次舉行百日宴,一應儀式都是最高規格。

宮女取來一只金盆,在盆中調入紅棗、果子、彩線、蔥蒜等象征吉祥之物,沖入沸騰的熱水燒開,再用彩帶將金盆纏繞起來,名曰“圍盆”;

之後,皇後作為兩位皇子的嫡母,取下發簪將水輕輕攪動,謂之“攪盆”;

宮女又取來一貫銅錢,均勻撒入盆中,稱為“添盆”。

煮沸的熱水咕嘟咕嘟冒著泡泡,各色果子和香料在其中浮浮沈沈。一旁宮女緊張地盯著金盆,一看見有直立的紅棗,立刻用筷子撈起,趁熱撈給身旁的嬪妃食用——傳說吃了百日宴上直立的紅棗,之後便很快能懷上兒子。

緊接著,嚴貴妃和淑妃分別取起剪子,剪下小皇子的一小縷胎發,裝入金絲繡成的香囊中,叫做“落胎發”。這樣一套流程下來,才算是給小皇子祈了福、求了安。

儀式之後,按慣例該是賞賜的環節了。

這可是今天的重頭戲。

皇上的賞賜代表了他的喜好,他更喜歡誰,給誰的禮物自然就會更精心。換句話說,誰拿到的賞賜更貴重、更用心,誰就更有可能坐上未來的儲君之位。

因此,眾人很早就開始猜測,皇上分別會給兩位皇子什麽賞賜。連嚴貴妃也按捺不住,時不時探頭向殿後張望——她自信皇上更寵愛她的永望,但心裏總有些忐忑不安。

李公公侍奉在皇上身邊,低頭請示之後,朗聲喊道:“皇上有賞,請嚴貴妃、淑妃娘娘迎賞。”

嚴貴妃和淑妃忙將懷中小兒交給宮女,齊齊跪拜下來。

皇上今日明顯心情很好,笑瞇瞇看著兩位,道:“嚴妃、淑妃,你們接連誕下皇嗣,有綿延子嗣之功。今日兩位皇子百日,望你們日後好生教養,助他們培養成才。”

嚴貴妃和淑妃齊齊磕頭謝恩,之後便由李公公朗聲宣布賞賜——

黃金百兩、絲綢萬匹、眉黛數盒,還有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、翡翠首飾,直叫人聽得頭暈目眩。

但眾人都知道,這些並不是最重要的。

李公公很快便讀完了禮單,他頓了一頓,提高了聲調,道:“兩位皇子百日,皇上特賞。”

嚴貴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。

她等的就是這一刻!

那些金銀珠寶什麽的,雖然貴重,但在遍地華麗的宮中根本沒什麽特別。

關鍵在於,兩位小皇子能拿到什麽。

在場眾人都屏住呼吸,目不轉睛地盯著看。

只見兩位宮女分別端著兩只金盤,走到兩位嬪妃面前。金盤上放著錦盒,從外面看,兩只錦盒一模一樣,看不出任何區別。

李公公笑著示意道:“嚴妃娘娘、淑妃娘娘,這是皇上特意為兩位小皇子準備的百日禮,打開看看吧。”

嚴貴妃連忙行了禮,緊張地端過錦盒。她壓抑著激動難耐的心,迎著眾人探究的目光,小心地將錦盒打開。

與此同時,李公公高亢的聲音也隨之響起——

“皇上有旨,賞臨王殿下金碗一只,金筷一雙;賞福王殿下玉碗一只,玉筷一金雙,以為百日之福。”

在場眾人都楞在了原地。

嚴貴妃也楞住了。她不可思議地看了看自己的錦盒,又看了看淑妃手中的錦盒。

李公公說得沒錯,她拿到的是玉器,而淑妃拿到的,是金器。

她的心瞬間跌到谷底,整個人如墜冰窖,呆呆地捧著那只錦盒不知所錯。

為什麽,為什麽會這樣?

金玉金玉,金一向是排在玉前面的。

就算這是難得一見的珍貴玉石,就算它再怎麽做工精致、精雕細琢,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——

他是老二。

她的永望只是老二。

嚴貴妃臉色發白,許久之後才在李公公的提醒下跪拜謝恩。周圍人面面相覷,都斂著呼吸不敢說話,一時之間,殿中氣氛像是凝住了一般。

皇上玩味地看著兩人,沒有說話。倒是皇後溫和地笑了笑,出來圓場道:“金玉滿堂,皇上這賞賜寓意甚好。承兩位小皇子的福,想必這後宮,很快就將枝繁葉茂了。”

有了皇後這幾句話,眾人才有了臺階,紛紛讚揚起皇室的恩德來。儀式終於繼續進行下去,李公公喚來伶人唱曲表演,宮中又重新熱鬧了起來。眾人觥籌交錯,默契地不提剛才那一出插曲。

唯有嚴貴妃如坐針氈,臉色發白。

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,為什麽她會落在淑妃之後。

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玫紅,特意帶了滿頭珠釵;她還特意給永望穿了金絲小襖,特意打扮得矚目奪人。

她以為她會是這場百日宴的主角。

她以為,憑借皇上對她的盛寵,今日一定會有所暗示,一定會給她吃一顆定心丸。

可誰知結果竟是這樣。

皇上特意用金和玉區別,分明是在告訴她——長幼有序,尊卑有分。

這哪裏是賞賜,這分明是警醒,分明是在告誡她,牢記自己的位置。

為什麽,為什麽會這樣。

她的目光渙散,呆呆地看向底下殷勤交往的各路重臣。那些人臉上堆著笑,此時都圍在首輔嚴用身邊,恭喜他當了舅舅,恭賀嚴家福旺添丁。

嚴貴妃的眼神突然冷了下來。

是了,一定是因為嚴用!一定是因為她這個所謂的哥哥!若不是他在這個緊要關頭出了幺蛾子,她怎麽可能這樣丟臉!

嚴貴妃恨恨地盯著嚴用,想起了前幾日去嚴府的場景。

她想知道那本冊子到底怎麽回事,想跟這位所謂的哥哥商量一下對策,可誰知她去了嚴府之後——

竟硬生生吃了個閉門羹!

她以為是下人聽錯了,特意強調了一遍自己的身份,哪想下人清清楚楚地告訴她:嚴首輔交代,若是嚴貴妃來,絕不能開門,請她回宮。

這算個什麽道理!

嚴貴妃生平第一次被人攔在門外,氣得不行,幸好嚴歸從外面回來,碰到了她,這才將她請進去長談了一場。

想起嚴歸給她出的主意,她看向嚴用的眼神裏溢出鄙夷和不屑。到底是年紀大了,腦子也跟不上了,遠比不上她那個侄兒來得聰明。

嚴貴妃冷冷盯了他半晌,又低頭去看自己懷裏的永望。永望對今日的宴席十分好奇,正抓著幾個棗子把玩,時不時咯咯咯地笑著。

嚴貴妃的臉上難得露出了慈祥的笑,很快又被一抹暗色取代。

她的永望這麽好,怎麽可能落於人後?皇上怎麽忍心,讓這麽可愛、這麽聰明的永望,當著眾人的面丟臉?

嚴貴妃輕輕撫摸著永望的臉,眼神漸漸陰沈下來。

這麽好的永望,絕對不應該屈居人後,絕對不應該受這樣的委屈。

她得為自己的永望,搶回屬於他的未來。

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。

一個太監滿頭大汗地走了進來,沿著大殿邊緣,急匆匆走到李公公身邊。李公公原本有責備之色,可聽完太監的一句話,他的臉色立刻變了。

他快步走到皇上身邊,俯下身急切道:“皇上,邊關急報。”

皇上正在和美人喝酒,聽到這話,不耐煩地擺了擺手:“今日宴席,不談國事!”

李公公既著急又尷尬,求助地看向皇後。皇後會意,溫聲細語地勸道道:“李公公一向是懂事的,能讓他這樣著急,想必是有什麽要事。皇上如今也是做父親的人了,就當給兩位皇子樹個榜樣,聽一聽吧。”

皇上聽到這話,這才緩和了臉色。他揮了揮手,示意歌舞停下,這才讓李公公繼續往下講。事關重大,李公公本想私下向皇上報告,可歌舞一停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過來。

李公公掃了臺下一眼,索性心一橫,當著所有人的面道:“啟稟皇上,邊關急報!北戎突襲登州,眼下登州十分危急!”

皇上拿酒杯的手一頓,驚訝又意外道:“北戎一向對我朝恭敬有加,怎麽會突然偷襲?”

“回皇上,軍報稱淳縣發現白骨之事流傳甚廣,北戎知道有婦孺被殺,憤而撕毀協議,要求朝廷給個說法!”

“李延呢?”皇上連忙追問道:“他不是一直在登州嗎?”

“回皇上,李將軍在事發後便不知所蹤,旗下士兵群龍無首。”

“登州縣令呢?登州就沒人主事了嗎!”

“回皇上,自陸縣令之事後,登州縣令便一直空缺。如今是沈將軍就近支援,亦是沈將軍發來急報!”

皇上的臉色一陣黑一陣青,“啪”地將手中茶盞摔成碎片。

“嚴用!”他怒斥道:“這就是你帶出來的人?!”

嚴用在聽到“邊關急報”幾個字的時候,已經預料到了不對勁;如今聽到這話,更是震驚得渾身發顫。他支撐起身子,正要應答,又聽到一頓劈頭蓋臉的斥責:“把你的人給朕找出來!臨陣脫逃,朕看他的腦袋是不想要了!”

“臣遵旨。”嚴用應道,聲音裏明顯帶著不安。

皇上盯著他,又道:“擺正你的心思,好好替朕守著江山!別想不該想的東西!”說罷拂袖而去。

嚴用感覺整個人都像被潑了一盆冷水。

皇上在警醒他。

這麽多年來,這是皇上第一次這樣同他說話,第一次這樣駁斥他的面子。

多年為官的直覺告訴他,恐怕有大事要發生了。

嚴用顫著身子,目送皇上和一眾嬪妃離開,這才在眾人玩味的目光中,急急向外走去。

*

刑部大牢。

幾個獄卒正在竊竊私語。

“聽說了麽,今日百日宴,搞砸啦。”

“啊?怎麽回事?”

“聽說中間突然來了一封邊關急報,北戎突襲,登州要失陷了!聽說和淳縣發現的那些白骨有關系!”

“真的假的!難怪上頭突然來了指令,明天要提審那個青藍教的首領!”

“反正警醒著些吧......哎?”

話音未落,牢中燭火忽然熄滅。片刻之後,燭火重新亮起,幾個獄卒卻已經沒了聲音。

大牢的最深處,韓不故被綁住雙手,渾身血肉模糊,像一尊雕像般一動不動。

忽然,牢房內傳來輕微的腳步聲,那聲音極輕極輕,若不是常年習武,幾乎聽不出來。

韓不故緩緩擡起頭,努力睜開血痂凝結的眼睛。他看向眼前來人,片刻後,笑出了聲。

“陸子羨,你終於來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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